泻而下,谢尽芜站在道旁,柳枝垂在他的肩头。
他本来是要看那盏灯,视线却不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。
叶清圆临行前特意梳妆一番,从衣橱里取出好多条衣裙试穿,最后选了一身石榴色罗裙,裙上绣满浅金的宝相花,褙子与披帛则是挑了山岚色。头上装点金丝花簪和宝钿,望仙髻将墨一样的乌发全部梳起,露出一段光洁净白的脖颈。
待到梳妆完毕之后,她站在镜子前,却又觉得颈项与锁骨处显得空了,从妆奁中取出一条金丝珊瑚的项链戴上。
在等她梳妆的时候,谢尽芜始终端坐在外间的书桌前,低眸静静地翻一本书,一言不发。
他对姑娘梳妆打扮耗费的时长没有任何意见,对于梳妆后的结果也没有看法。在他眼中,那些衣裙与首饰都长得一个模样。
可是……当叶清圆站在明明如火的彩灯下,他的心念却忽然一动。
宛如有潺潺流水跳跃山石之间,水声叮咚,在他的胸腔中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她扬起脸,一双眼笑成了干净漂亮的月牙。
谢尽芜半垂着眼睫,看她用手指点了点虾头,细嫩的手指被灯光照成了浅粉色。
周遭喧闹嘈杂的人声如潮水一般退去,满街的热闹都仿佛被隔绝在外,唯有眼前姑娘红妆罗裙、眉眼含笑的模样。
谢尽芜一时恍惚,神情怔愣的甚至有些呆。
叶清圆想买虾灯,可惜囊中羞涩。她还以为是周围太乱了导致谢尽芜听不清,便凑近他身边,扬起脸笑意盈盈地望住他,示意他低头。
谢尽芜不清楚她要干什么,却也听话地微微俯下身来,与她四目相对。
他们的脸颊相距很近,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间的热度。她语声清脆悦耳,带着温柔的笑意:“你觉得漂亮吗?”
她的呼吸间带着甜腻的香气,是刚买的芙蓉酥的味道。
谢尽芜整个人都僵住了,他的脸颊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染上薄红,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滚。
耳中鼓荡的不知是谁的心跳,震耳欲聋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的思绪都好像要锈住了,艰难地思索着她的话意。
他望进她含笑的眼眸,好久,才如梦初醒般地轻声道:“……嗯。”
“我也这么觉得!那……你能买给我吗?”叶清圆已经抱住那盏虾灯不撒手了,“我今日裙子的时候把荷包落在客栈了,回去后会把银钱还你的。好吗?”
谢尽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清隽的脸上显出了茫然。
叶清圆抱着虾灯去蹭他的衣袖,可怜兮兮地哀求道:“买吧买吧。”
“行。”谢尽芜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
他像是个被她蛊惑的、对她言听计从的昏君,甚至没往摊位上看一眼,就心甘情愿地取出银钱递过去。
叶清圆提着虾灯,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,真心实意地奉承道:“你人真好。”
谢尽芜很受用地弯起唇角:“……嗯。”
善意那位姑娘是公子的……恋人?……
他们沿着这条街巷一路往河岸走,铛铛的铜锣声愈发热闹响亮。途中遇到许多变戏法的艺人,各个都有绝活。一群小孩子提着灯盏玩“斗蟹”游戏,即操纵着竹竿,用蟹钳作武器来决出胜负。
叶清圆看得津津有味,也提着虾灯上前参与了一场。
不幸惨败。
“不许笑!”叶清圆故作凶狠地威胁谢尽芜,“我只是初次尝试,没有经验!”
谢尽芜收敛了笑意,可薄红的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:“好。”
叶清圆无奈地放弃了:“好吧,你想笑就笑。”
谢尽芜认真想了想:“你一向聪慧伶俐,学画符时已展现出难得一见的天赋。若再有一次机会,我相信你必定会打败这些孩童的。”
“……你真的没有在嘲讽我吗?”叶清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,“下午你不是还说我的符画得一般吗?”
又是“聪慧伶俐”,又是“打败这些孩童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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