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。
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,手背青筋暴起,他抬头望向阿婤直挺的背脊,迷茫又无助地问道:
“阿婤,我到底该如何才能护住你们。”
莫婤的身子越发僵直,她久久地沉默。
史书仿佛在眼前徐徐展开,几行单薄的文字,却让身处局中的她如坠冰窟,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将她围剿,冻住了她四肢,也冰封了她的喉舌。
往后数年,李建成陷入谋反仍能脱身,李元吉荒淫无度仍被包庇。
而李世民呢?
他身边的房、杜二人被调离秦王府,无皇诏不得入内;尉迟恭被李建成、李元吉收买不成,又惨遭刺杀;连他
自己,也被亲兄弟端上了毒酒。
世民啊,你谁也护不住。
眼眶盛满了泪,她努力克制住哽咽,良久终是憋出一个字:“忍。”
“若忍不住呢?”李世民喃喃问道。
他性子爽朗率直,为不给挚爱挚友招来杀身之祸,只能死死将怨恨藏住,却已让他精疲力尽。
“出征伐罢,战场上的功勋,会成为你的护身符的……”她哑着嗓子道,只是他们都知道,她还有半句未曾说完的话——也会成为你的催命符。
“他是不会让我出征的。”想着半路被召回的屈辱,他不确定道。
“会的,很快了。”她缓缓勾出个冰冷的笑:“有人会成为你的垫脚石的。”
翌日早朝,李渊竟将莫婤推行花苗的提议,公之于众臣商讨。
众臣听罢,虽心存疑虑,但因对莫婤忌惮颇深,便不愿当那出头鸟,只低头不语。
唯方排除掉异己的裴寂气势膨胀,高呼道:“现今安兴坊天花已灭,何故逼着天下人一道犯险?”
“天花并未断绝,染上此疫,花苗就无用了,何不防患于未然?”李纲觉莫婤提议颇善,低声反驳。
昨日,随着莫婤入宫一道被呈递上的还有安兴坊的死亡人户,虽远低于每年瘟疫爆发的致死量,但仍让大臣们触目惊心。
萧瑀亦出列道:“皇上,现今大唐境内人丁甚少,可再经不起一场瘟疫了。”
众大臣频频颔首赞同,独裴寂冷笑道:“那谁作第一个接种花苗者?”
朝堂之上,瞬时,鸦雀无声。
安兴坊中百姓,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绝境,方能舍下一身剐,但享受着荣华富贵、功名利禄的皇子大臣们,谁真能有不畏生死的气概?
他料定朝中无人敢率先试用!
忽而,死寂的朝堂上,响起了李靖的嗤笑声:“嗤——有何惧?我愿做那第一人!安兴坊中这般多百姓都无碍,裴大人何必危言耸听!”
裴寂怒目而视,鼻孔大开似要喷火。这半路杀出的匹夫,三言两语间竟将了他一军!
思及此,他灵机一动道:“我等自是信得过莫大人,可天下百姓信吗?就算你用了,仍不足以服众!”
他边说,边将目光扫过太子、秦王、晋王……最终看向了李渊。
见李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眼风无意间扫过李世民,他便懂了圣意,转身只直勾勾盯着秦王。
若能让李世民用此药,他再找到机会做些手脚,定能……
他的目光过于灼灼,朝中大臣皆已明了其言外之意,他心头盘算着浸了毒的计谋,口中正欲出言将李世民拉下水,李世民骤然大笑。
“哈哈哈——”
笑声爽朗开怀,绕梁三转,直将裴寂笑得寒毛直立。
“嘶嚓——”
笑舒畅的李世民面朝众大臣,猛地将袖子撕掉,露出了健硕的臂膀。
赤裸的左臂上,赫然有道接种花苗留下的痘痕,如花般绽放,中央竟有点妖冶的赤红。
“裴大人今日之恩,本王谨记。”李世民柔声道谢,却让裴寂觉脖颈发凉。
言毕,李世民直直跪于大殿上,静静地看着高台龙椅之上的李渊。他笃定李渊会应下,毕竟才砍了刘文静,无论是出于虚伪的愧疚,还是束缚他的安抚,他都要装装样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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