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,乘轻舟有句话是对的,若非瞧在我面上,你哪里看他一眼。
如今你在看呢。
有你看着,我便生出天大的勇气。
去好好与孩子聊一聊,解开误解与心结。
即便听见再锥心的话,也不会忘掉你给予的这份勇气。
“不认他做儿子,”
乘白羽轻轻道,“认做弟子吧?”
李师焉模棱两可,乘白羽又道:
“将来他再说混账话,我这做爹的不舍得管教,可都要拜托你这个师父。”
“好罢,”终于李师焉点头,轻吻他鬓边,“都依你。”
好呢。
乘白羽侧身躺进李师焉怀里。
身上还是疲累非常。
只有在你怀中才能尽情安眠。
从前痴心错付虚度半生,好在先祖保佑这一回总没有再错。
爱你,李师焉。
一夕风飒, 九月凉秋。
这日,九月末旬天气,乘白羽坐在榻上取蟠汁。
李师焉来送玉雕枕, 行至门口, 震在原地。
这方玉枕是大雪山所产的玉髓雕成,是李师焉惦念乘白羽嫌热,又怕冰鉴等物太凉伤身, 特意寻来细致雕成。
玉髓何其白, 晶莹剔透, 却不及榻上人身上万一。
他在做什么?
好看的长眉微锁, 左手托乳根穴,右手窝掌合握慢慢揉按。
好歹也是化神修为的人,背靠床栏借力,不胜痛楚之色。
他在催取蟠汁。
他身前置近花小案,案上一只琉璃瓶子, 正对着胸口底下。
可惜收效甚微, 几次催排, 琉璃瓶子只见一个底。
李师焉一叹:“你也不唤我来助你。”
“你来了, ”乘白羽脱力, “快来。”
他伸出一只手。
“少见你柔弱样子,”
李师焉牵他,上榻在他身后安坐,“今日痛么?”
说着双手环至他胸前, 左掌托握, 右手并指依次按过天突、中府、云门三穴。
轻捋慢捏,蟠汁汩汩而落,填得整只琉璃瓶子盈盈的。
乘白羽吁出一口气:“好些了, 不然堵胀着疼。”
李师焉替他擦拭干净,收好琉璃瓶,拿玉髓枕出来瞧。
“这个好,”
乘白羽笑道,“夜间动不动一脑门子汉,发间湿剌剌的不好睡。”
“知你夜里畏热,”
李师焉将他衣襟掖好,“有这只玉枕,可不许再贪凉不盖衾被。”
“不知,不知,左右有你替我盖上。”
“撒娇撒痴?”
李师焉晃一晃他,“过不去,你若不听话,我将凡间那些规矩一一搬来。”
“!”
乘白羽不依,“那你不许进来酒庐!我是修士,我又不会生病。”
“是,修士轻易不生病,”
李师焉不松口,
“但凡生病少说去半条命。璨玑仙子,炼虚的修为,不是因产子不调最终陨落?你别不放在心上。”
“啊,你咒我么。”
“你这雀儿,”李师焉轻拍他手背,“动不动拿话噎我。”
乘白羽反手将这只手掌按在胸口。
“再替我揉揉。”
他扭着往李师焉怀里钻,李师焉有什么法子?将他揉得舒坦。
揉按一时。
李师焉只以为他已睡熟,没想忽听他问:
“霜扶杳还是不肯搭理乘轻舟?”
“不肯。”李师焉答。
“唉,这个倔脾气的小妖。”
李师焉:
“得友如此,也是欣慰。我从前看那小花妖胆小怕事,不想也有如此坚决替你鸣不平的时候。”
“嗯,嗯。”乘白羽心不在焉。
“其实不肯谅解的不只是花妖,”
李师焉话锋一转,“阿羽,你没意识到么?你再也不肯唤他小字,只呼全名。”
“啊,我下回……”
乘白羽恹恹一叹,“随其自然吧。”
“不与他长谈一番?”
李师焉贴在他耳边,啄吻他的鬓发和耳尖。
乘白羽摇头:“此事我找他没用,待他想通了来找我吧。”
李师焉:“也是,你说得是,顺其自然就好。”
乘白羽嗯一声。
他细白的脸孔上不无颓丧,望着榻边安设的坐床,阿霄正躺在其中。
突然没头没脑地问:
“师焉,你说到底应当如何教导孩子?”
“是否在阿舟小时候,我无意识间透露太多消沉?”
“在他面前不够达观,潜移默化叫他沾染太多灰心失望?”
“才会生出这许多恶念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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