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注意到的是,待他走后不久,巷子后出现一个人影,速度灵巧,猱身下了河,激起浪花翻卷。很快,此人从河上跳上来,手中握着的,正是那流觞扔掉的书信。
与此同时,东梧阁,已是亥初时分。
陆观南喝了药,原已早早睡着了,突响的一道雷惊醒了他,下意识攥紧什么,手中还缠绕着玉佩的穗子。陆观南松了口气,将玉佩小心地放在枕头下,疼痛感随意识的苏醒在他四肢百骸中蔓延。
正要躺下继续睡时,窗外一道影子一闪而过。
陆观南停顿片刻,披着衣裳起身。
他的偏房向东穿过一个回廊,转个弯,便到了世子的东梧阁。陆观南侧身躲在廊下,借着树木遮挡,见那道黑影迅速脱下满是水的蓑衣斗笠,藏在树木后,进了熄了灯火的东梧阁。
陆观南面色沉静,眼眸却沉着危机感。这个时候阿凌应该睡着了,这人是谁,潜进他的房间做什么?看身形,似乎是个略矮但精瘦的男人。夜雨天,看不太真切。
陆观南四下环顾,跟了上去,轻声走到另一侧的窗户前,悄悄推开。
从他的角度,刚好可以看见黑衣人半跪在凌纵的床榻上,双手伸入里侧,沿着缝隙两边划过。随后,蒙面黑衣人看向床尾,从凹陷的空间里捧出一个黑漆匣子,几乎不费工夫便用铁丝撬开了锁。
陆观南看到那人将信一样的东西用提前准备好的层层布巾包好,放入怀中,随后物归原处,理好床榻。
陆观南悄悄推回窗子,转身避过去。
黑衣人换上雨具,人影很快消失,步伐极快。
陆观南忍着腿伤发作的疼,只怪他现在满身伤,追也追不上。陆观南站立原处,衣袖被风雨打湿。他皱起眉头,推门而入,四下漆黑和幽冷的环境告诉他——阿凌不在,不仅他不在,他最信任的东梧卫风絮和清溪都不在。
几个时辰前的话,还在耳边。
“行了,药喝完你就睡觉吧,趁早养好身体,本世子府中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,别老想着偷懒!”
“那阿凌呢?”
“我?你不废话吗?我当然也要睡觉的,这几天都累死了,而且这大雨天的,谁想出门啊……”
陆观南愈发感觉身子冰冷。怪不得当时说这话时眼神闪烁,欲盖弥彰。他偏偏那时怎么就没多想呢?
“……小骗子。”陆观南闭了闭眼,从齿缝里溢出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。
漱河之上,小舟飘飘荡荡。
“啊欠!”
凌当归揉着鼻子,嘀咕道:“天越来越冷了,还又下雨,麻烦死了。”
清溪进入船舱,“让世子受累,多走了土路。世子,会不会是平昌公跟踪我们?他还不放心?”
“平昌公昨日便派人来了乱葬岗,检查颇为仔细,应当可以排除。”风絮说。
凌当归又打了个哈欠,“人甩了就行。”
风絮递来一盏热茶:“世子,您不必来这趟的,若是让祁王发觉,不好交代。”
一盏热茶入口,方觉暖和一些:“无妨,父亲现在才没空管我呢。我都出来了,就顺便同你们一起去,正要我也有些话跟闫庚说。对了,还有多久能到乱葬岗?”
“雨大,起码得半个时辰。子夜之前,一定能赶到。”
凌当归点点头,闲着无聊,拨弄自己腰带上的香囊,笑了声。
回望远处,雨雾中,寂静的清都只有花月街那儿还闪着迷离朦胧的华灯。看来不管多大的雨,都阻挡不住清都的达官贵族、文人雅客们去寻欢作乐。
春夜坊,灯如白昼,丝竹曲音袅袅动听,盖过急雨。
着藕粉罗衣的貌美女子将三支玉兰花放入绘细颈白瓷瓶中,细细调整位置。素手纤长,指甲修得晶莹圆润,拂过玉兰枝头,凑过去轻轻嗅闻,馨香沁脾,她不由地弯起唇角,低声自言自语:“长陵的玉兰应该也开了吧。”
“芰荷姐姐!”
门突然被推开,来人湿淋淋的,浑身都在滴水,一进来便关上门,随意扯了屏风上的一块布擦脸和身子,头发也擦得乱糟糟,动作噼里啪啦的。
名叫芰荷的女子蹙眉,“迟迟,跟你说了多少遍了,行事要稳重。先去沐浴,收拾好再来找我。”
“我这不是着急吗!”
迟迟说着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团湿透了的碎片书信,“当时我在屋顶上,看不清字,但听他们对话,提及了傅将军!芰荷姐姐,傅将军一定是被冤枉的!这个极有可能就是证据!”
“当真?”
素来冷静淡然的芰荷,脸上拂过一丝苦尽甘来似的狂喜。可是当她看向那证据时,犹如当头一棒,失落道:“都变成这个样子了,怕是难以复原。”
迟迟扬起灿烂的笑,宽慰道:“姐姐别泄气,我们想办法将它拼起来,即便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也可!”
芰荷轻抚她湿漉漉的头发,“说得对。”
正想着从何处入手,敲门声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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