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院院判年岁比于延霆还要大些,更是看着唐峻长大的,历来为天子近臣,医术高超不假,更要命的是他曾为于侯孙女把过脉!
于延霆与他私交不多,此刻心里已经万鼓其擂。
不料,唐峻突然道:大柱国有难言之隐?
于延霆已经快坐不住了,经此一问,只好道:不敢隐瞒陛下,老臣的孙女先前就有旧疾,郎中嘱咐她要静养
那便接到宫内来静养罢。唐峻直接打断于延霆的话,不容置喙道:先前于家应下的。
于延霆如鲠在喉,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。
唐峻又道:银甲军出动,朕念你只有这一条血脉,故而不曾论罪,难道,大柱国想求个欺君之罪?
于延霆脑子一轰,咬紧牙梆子起身下跪:老臣何敢。
殿中寂静,只听翻动纸页声。
待他跪过一小会儿,唐峻上前搀扶起他,笑着道:依朕看,妹媳的确需得好生将养,接进宫来同她皇嫂住坤宁宫,妯娌之间还能说说家常,再好不过。
于延霆不甘不愿地点了头。
唐峻放开他手,复又道:那就明日。
【作者有话说】
捉虫
满月
◎有人欢喜有人忧。◎
既然我答应了官家,便始终要入宫的。燕姒说话间,抬手掷出一枚骨钉,便听得咄地一声,整根骨钉没入远处院墙。
于延霆面露不快,颓废地坐在木阶边上没表态。
侯爷,吃瓜。
泯静把托盘放低下来,于延霆摆摆手,此刻对寻常爱吃的菜瓜都提不起兴致。
于红英示意人都散到外围去,她自己转动轮椅,从池子边上离开,往庭前石桌边移。
石桌前坐着穿雪白丝绦暗纹披风的荀娘子,女儿要入宫,一去龙潭虎穴不知多少日,而她目光幽深如静潭,比过往许多时候更显从容。
于延霆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。
他和这位后辈之间,横着当年一些理不清的龃龉,再次见面,彼此都因为共同的羁绊,心知肚明而没旧怨重提。
荀娘子在灯笼盏下穿着一串将要成型的手钏,于红英帮她把灯盏挪近了些。
仔细伤了眼。
荀娘子道:知晓了。
清玉院陷入凄凉,因晨间下过一场细雨,傍晚来临时,枯尽的草木和泥泞尘土混合成悲戚的气味,微风稍微一吹,就让人不高兴地皱眉。
于延霆皱着眉,忍不住唉声叹气。
燕姒收回手,靠在躺椅上,倏然又道:爷爷莫要担忧,转眼佳节便至,总会再聚。
于延霆这才说:我怎能不担忧?他把你放在宫里,胁迫的何止你妻,他是连于家从上至下都掣肘了,就怕你在宫里住不好,或再有什么
话及此处,尾音断开。
荀娘子正在给手钏打结,指节僵硬瞬息,又牢牢系死那跟纤细的细线。
他不敢。于红英肯定地道:他要敢对姒儿下手,这龙庭就怕是坐不住了。
她的目光投在荀娘子平静的脸上,将人心里的顾虑一言击穿。
燕姒无声笑了笑,穿鞋下地,提裙下阶,依偎着于延霆身边坐下来。
爷爷,我在里头,比在外头更安全。她挽了于延霆的胳膊,您放一百个心,宫中吃得还好呢,等您再看到我,我都长得更圆实啦。
于延霆脊柱僵直,目视前方,顷刻间红了眼眶,他不转头,就当作谁也看不到他伤怀。
在他的印象里,这个孩子在短短年月里,被教得守规矩、识大体、分尊卑、知书达理。
他们几乎从未有过这么亲近的时候。
临别在即,越是亲近的言谈举止,越能触及活阎罗心中被坚守住的那片柔软之地。
燕姒不知他在想些什么,歪头靠在他壮实的胳膊上,扬首看向庭院。
石桌前那双长辈刚好转过身,荀娘子推着轮椅,跟于红英一起往阶前来。
等轮椅停下,荀娘子递过来那只胡桃木珠穿成的手钏,叮嘱她说:宫中规矩森严,不比家中,这只手钏的线是你姑母帮我寻来的,质地坚韧,可用以应对危机。
燕姒点了头,接过来将手钏戴在腕子上,转而朝于红英摊开手,笑得纯真无害。
于红英跟着笑起来:没有。
燕姒噘嘴说:姑母真是抠门。
于红英刚埋在袖下的手微微一动,将想要收拾人的念头克制了下去。
倒是有话嘱咐你。
燕姒作了个揖:姑母请说。
于红英侧首看向荀娘子,话则是提点自己这个侄女。
经由碧水湖阻截军船、问心亭拖住皇帝一事,方可知你嫁为人妇这些时日并没有荒废,但宫中到底不比外头,一言一行只会更加受限,银甲军刚得了消息,同你一道进宫的还有一人,你要尽量避着她些。
燕姒问:谁?
于红英说:亦亲王妃,楚可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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