裹住滚烫的铜炉外壳。
动作有些笨拙,却异常认真。确认热度不会灼人后,他才转身走回朝雾身边。
朝雾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,眼中掠过一丝讶异。
信没有言语,只是在她身侧重新跪坐下来。他伸出手,将那包裹得严严实实、散发着融融暖意的怀炉,轻轻放在她膝上,紧挨着她微蜷的手。暖意透过柔软的布料,迅速驱散了指尖的寒意。
“……”朝雾低眸看着膝上那团突兀的温暖,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,触碰到包裹怀炉的柔软布料——那是他身上最贴身衣物的质地。
一股暖流,带着陌生却令人心悸的温度,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,比地龙炭火更熨帖心扉。
信没有看她,只是低着头,专注地将包裹怀炉的布料边缘又仔细掖了掖,确保没有一丝热气会烫到她。
他的侧脸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,甚至有些执拗的傻气。暖阁内一片寂静,只有怀炉内炭火细微的噼啪声,和窗外雪落得更密的声音。
这一刻,无需言语。他笨拙却无比真切的关怀,像一泓温泉,无声地浸润着朝雾冰封的心防。那暖意是如此具体,如此不容拒绝,让她坚硬的外壳悄然裂开一道缝隙。
她看着膝上的温暖源头,又抬眼看向信低垂的、透着执拗温柔的侧脸,长久以来筑起的心墙,仿佛被这无声的暖流冲塌了一角。
这突如其来的暖意与沉默,让氛围变得微妙而粘稠。信似乎也感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静谧带来的压力,他动了动,准备起身告辞。
就在他整理衣袍时,一枚小巧的锦盒从袖袋中滑落,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掉在榻榻米上。盒盖松开,一支银光流淌的镯子滑出一半。
镯身被巧妙地打造成虬结的藤蔓形态,其上点缀着数朵以极细银丝勾勒、镶嵌着淡紫色刚玉的樱花,在暖阁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坚韧的光华,竟与室内攀爬的紫藤花穗隐隐呼应。
信脸上闪过一丝窘迫,连忙弯腰拾起,欲盖弥彰地解释:“这个……前日看到,觉得……觉得这藤枝银花,倒有几分坚韧的意思……”他笨拙地将盒子递过去,不敢看朝雾的眼睛。
朝雾的目光落在银镯上,那缠绕的藤蔓与坚韧的银花,在眼前紫藤垂落的花穗映衬下,显得格外意味深长。她没有立刻去接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这时,纸门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隙,绫端着新添的银炭悄然走了进来。她低眉顺目,步履无声,将炭块添入火钵。
起身时,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手中那支华美非凡的樱枝银镯,以及朝雾凝视着它时,眼中那抹复杂难辨的神色——不再是往日的冰冷或嘲讽,而是一种近乎叹息的柔和。
绫添完炭,恭敬地垂首退至门边,准备离开。
绫停步,转身垂首:“是,花魁姐姐。”
朝雾终于伸出手,从信微微颤抖的掌中接过了那支银镯。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缩。她没有戴上,只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藤蔓缠绕的纹路和微凸的樱花。
“收起来吧。”她将银镯递向绫,声音平静,“和……妆匣里那些旧东西放在一起。”她特意强调了“旧东西”,目光却落在绫脸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。
绫心领神会,双手恭敬地接过锦盒。她知道,妆匣最底层那个隐秘的暗格里,曾经珍藏的金平糖、褪色的糖纸,都将被这支象征着坚韧与缠绕的银镯取代。她躬身退下。
暖阁内只剩下两人。朝雾的目光落在窗外越下越密的细雪上,许久,才低低地开口,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,是说给信听,又仿佛是说给自己:
“他啊……是傻。”她顿了顿,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、却真实的笑意,带着无可奈何的包容,“可这傻气里,偏带着一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……傻得让人……有时候竟也想信一次。”
信怔在原地,胸腔里仿佛有滚烫的潮水汹涌澎湃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看着朝雾映着雪光的侧脸,那抹罕见的、带着温度的笑意,让他觉得这两年所有的坚持与等待,都在这瞬间得到了最珍贵的报偿。
窗外,初雪温柔地覆盖了吉原的琉璃瓦和朱红栏杆,将一切喧嚣暂时掩埋。
阁房内,紫藤的幽香与炭火的暖意交织,包裹着两颗在冰冷命运中悄然靠近的心。银镯冰冷的触感还留在朝雾指尖,而信眼中炽热的星火,却仿佛能融化整个寒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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